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乡下过年的乐趣:糍粑(2)

幼教网 2010-02-03 13:33:4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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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一大盆糯米端上来了,一直码到起了尖,那是刚刚蒸好的。五舅把糯米倒到石臼里,然后又加上了一大盆。那群汉子先洗了手,每人去侧屋里拿了根大木棍,把木棍也仔细洗了,然后一起挤到石臼边上,一起喊到:“腊月八,打粑粑,打得好,大家呷。”这像符咒一样的话语,使得打糍粑充满了神秘的仪式感,然后他们放下木棍,在石臼里乱剁。

  我从未见过如此热闹的场景,这比父亲修汽车有意思多了,我把小脑袋挤了进去,哈哈大笑,那群汉子肯定听不到,我的声音实在太小了。他们都嘿呀嘿呀一起在喊,木棍变成了千百根,它们运动的弧线有了幻影,糯米马上被捣成了糊糊,在嘿呀嘿呀的声音中,又马上被捣成了饼,这种集体劳动的节奏似有似无,他们有时候像各自在捣自己的,有时候又像在一起捣,木棍扬起了优美的线条,我心中发誓以后一定得把它们画下来。它们捣在石臼里发出沉闷的咚咚声,一直可以传到地下。五舅看见捣得差不多了,就插进来指挥,他沙着喉咙大喊一声,说:“起!”那些汉子都一起把木棍向上扬起,黏在木棍上的糍粑团被扬得高高的,一团白光一闪,糍粑团被整个翻了一个边,然后扑哧落下,热气猛地一腾,他们的脸都看不清楚了,巨大的糯米香味弥漫开来,但是没有烤糍粑时的焦味。

  汉子们累了,说今天只怕打得两百斤,做得几个好大的糍粑,搞不好明年的糯米还得涨两分,今年打多点算是划算的。他们脱下毛衣,都穿着衬衣,又抽了一下烟,把手重新洗了洗。接着,他们聊起今年的收成,城里又来了哪些亲戚过年。

  二表哥递过棒子来,上面沾了好多熟糯米,他喊我尝一口,我就吃了一口,温软的香味至今我还留在脑海中。

  一会儿,他们又重新开始劳作了,要让糍粑最后成形。但是我困了,那些汉子的身影在我眼睛里晃来晃去,越来越模糊。

  新年的礼物

  迷糊中表哥背着我走了好远,糯米的热气逐渐散去,冷风吹进了脑袋里,我隐约听到表哥呼哧呼哧的喘气声。他走得吃力了,还在路上喊了些什么,估计是那个打鱼的人。那片暗黑的鱼塘没有灯火,或许那个打鱼人的套鞋都湿透了吧。寒气让我紧紧缩住了身体,我爬在表哥的背上,歪着小脑袋,梦中的新年悄悄到来,我梦到姨妈给我买了一挂千字鞭。

  新年过完了,我吃了好多大碗的扣肉,还有腊鱼。与姨妈道别之后,我和妈妈回家了,姨妈送给我们一个巨大的糍粑,有好几十斤,我妈妈看着那个大糍粑有点犯愁,姨妈就说:“收下吧,收下吧,你这糍粑吃得半年,就当在我家继续过了半年好了。”妈妈有点感动。乡下人就是如此,家里的鱼肉米恨不得都能送给客人就好,巴不得你能把她所有的东西都背走就好。表哥帮我们把那个糍粑扛上送我们的拖拉机,他说:“下次你来我们就不去打糍粑了,我们和那个人一起打鱼去,去打好多鲢子鱼,还有黄咕鱼。”拖拉机启动了,冒出很多白烟,开走的时候,我想起了表哥宽宽的背,心里有点不舍,差点就要哭了。表哥又大喊了一声:“你下次来记得,要你爸爸给我做个铁环。”

  那个糍粑实在太重了,我和妈妈抬着糍粑,要先到县城,再坐长途客车回湘潭,我记得那天我们在县城找不着车,就抬着糍粑往汽车站赶,我很早就没有了力气,妈妈都累得抬不动了。这时候身边有辆板车停了下来,拉板车的是个好老头,他是个好心人,一直把我们拉到了汽车站,还死活不要钱。

  受了这次乡下远征的影响,后来我无比喜欢在炭火上烤糍粑,这算是我最早学会的一种厨艺,比煎鸡蛋更早。我大口吸入它的焦香味道,看着它由硬慢慢融化到柔软,这个过程象征了我缓慢的童年。炭火忽明忽暗,糍粑上面会慢慢鼓胀,长出很多焦黑的疙瘩,最后它扑哧扑哧鼓起大泡,腊八豆就可以放在这里面。我在温暖的新年里,尝到自己亲手制作的美味,又隐隐感到失去乡下幸福的惆怅。那条通向五舅家的道路缓缓淌出了雪水,天寒的时候,那些汉子晃动的身影不知为何就突然不见了。窗外鞭炮终于噼噼啪啪地响了,过年了,过年了。我的玻璃窗,永远被妈妈擦得很干净。

  又见表哥

  表哥后来还来过城里一次,背着一个巨大的糍粑,用化肥袋子装着,坐了几十里的公共汽车,那些汽车上的农民,都背着糍粑、干鱼之类的东西,操着镇里的口音,去看城里的亲戚,或者是去赶集。他进来的时候有点腼腆,好像和我都有些生分了。能看出来,他又长结实了,一个人就能拿那么大一块糍粑。他不停地搓着手,说:“想不到你也长这么高了,要是你爸爸多给你吃糍粑,你会长得更快点。我得和你叮嘱一下,要是你爸爸妈妈不在的时候,你自己烤,定不要烫了口舌。”他把糍粑放到厨房里,告诉我记得要用水给泡上,然后在桌子上翻我写的字,说写的真不错,自己好多还不认得。表哥已经是一个黑红脸膛的汉子,该找媳妇了。我说表哥你记不记得那年你带我去看打糍粑。表哥说:“哪里会不记得,你趴在我的背上睡得好沉,我回来的时候摔了好几跤,都摔不醒你。第二天还被你姨妈打,我的裤子全部破了。”

  我也想起来了,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,嘴边还硬硬的,那是结了壳的糯米,表哥忘记给我擦了,但姨妈也不再骂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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